骆红川

【泰正】《星星碎片》第十一章


第十一章 堡中女巫


  黑红色的血液顺着门缝缓缓流进屋内,在红色的地毯上蔓延,卧室的窗户尽管是紧闭着的,点燃的烛火却被一阵不知从哪里来的风给吹灭了。壁炉离熊熊燃烧着的火焰瞬间变成了绿色。金色的墙面上流下一道道血痕。渐渐的,整间屋子都被鲜血覆盖,家具淹在血池之中,天花板上掉下一滩一滩的血液。


  一个身穿半透明薄纱,红发披肩的女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,漠然地看着这一切。她容貌艳丽,曼妙的身姿在薄纱之下若隐若现,金子般的眼珠在绿色火焰的照耀下熠熠生辉。头顶的床帐为她挡下落下来的鲜血,但是床单渐渐被墙面上的血染湿,她的衣服也被染成红色。


  瑟西知道,这只是个开始。


  她原本是神界最为强大的女巫,她所掌握的黑魔法连众神也要畏惧三分。可她强大的巫术也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副作用——每天晚上是她最为艰难的时刻,她的身边会充满她无法控制的幻想,直到天明,这些幻象才会消失。所以每天晚上她都会把自己关到房间里面,从不敢出门。


  血池开始涌动,一股股湍流像喷泉一样涌起。越积越高,喷泉的顶端凹下去了两个黑洞,黑洞下裂出一道缝隙,看上去,仿佛一张人脸。


  无数个喷泉一样的血柱也纷纷“长”出了脸,它们蠕动着朝瑟西靠近,张开嘴尖叫着、哀嚎着、诅咒着。


  “是你杀了我——”


  “你把我吃掉了——”


  “我要你偿命,啊啊啊啊啊——”


  其中一个嚎叫着朝瑟西扑过来,瑟西抬手一指壁炉旁的沙发,再一勾手指,木质的沙发瞬间飞过房间将那个血人砸碎。飞溅出的血水在瑟西的脸上划下一道血痕。沙发也被摔得四分五裂。


  剩下的血人一拥而上,瑟西用手指牵引着房间中一切木质的物品,攻击着那群血人。可血人大军源源不断地从血池中涌出,一开始游刃有余的她也变得渐渐吃力。其中两个忽然抓住她的脚腕,拼命把她往床下的血池中扯去,她拿起掉落在身边尖状木块,就朝它们扎去,被扎到的血人惨叫一声瘫软下去,化成一滩血水。


  这时,她面前的血池忽然旋转起来,形成一个漩涡,屋子里所有的血人都被卷了进去,她松了一口气,以为已经今晚的幻想已经结束了。可紧闭的屋门忽然“咔嚓”一声开了,让她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。


  一条血手从门缝伸出来。外面那东西正艰难地向屋里爬着,上半个身子已经挤进来了,看起来比其他的血人有着更具体的人的轮廓。瑟西拿着木块,走下床,双脚浸入血水之中。她一步步朝那个怪物走去。


  怪物忽然张开嘴,却没有发出尖叫,而是痛苦地哀求着:“住手——求求你,好痛,我好痛啊,Adar——”


  她举起手中的木块砸向这怪物,木块刚一碰到怪物的头,怪物就消失了。她脚下的血水也消失不见,壁炉的火焰也变成了正常的颜色。


  是当年那个男孩。她想。


  “堡······堡主。”怯生生的呼唤声传来,她站直身子,看到门外有一个男仆正略带惊恐地看着房间里一地狼籍的家具,“早餐已经准备好了,您看······”


  她上前一步,“啪”地一声,狠狠抽了那个男仆一耳光。男仆忙跪倒在地上,身体抖得跟筛子似的。


  “天亮前不许到我的房间来。”她轻声说道,伸出手指向那个男仆,心中默默念起了变形术的法诀。


  “堡主,世子来信了。”另一个男仆急匆匆地跑来,打断了她,男仆双手呈给她用火漆封印的信封。她拆开被卷起来的信纸,一眼扫过内容就皱起眉头。


  “备马车。回皇宫。”她丢下这句话,就朝城堡中的餐厅走去。


  餐厅长长的木桌上只摆放了一份餐具,早餐已经放上桌面,多是些心、肝、腰子之类的内脏,盛放在白瓷托盘里面,即使在阳光下也是冷色调,看起来令人毫无胃口。


  一只浅棕色的卷毛猫趴在瑟西身旁的座位上,瑟西时不时喂给它点内脏,小猫半眯着绿色的眼睛,叼走瑟西手中食物,美美品尝起来。


  瑟西慢慢享用着这顿美餐。每咽下去一口她都能感受到自己疲劳一夜的身体正在重新焕发活力。


  一个男仆走上前来,附在她耳边说道:“从枫糖镇新送来个女孩,您看应如何处置。”


  “先关到猪圈里。”瑟西切着盘中的猪心,“我现在没空处理她。”


  “是,堡主。”男仆鞠了一躬后便退下了。


  不多时她便坐上了前往阿多尼斯城的马车,棕色小猫蜷缩在她的腿上。本来去皇城的话,直接从灰影丘陵过去就好了,但现在加西亚起兵造反,和林赛家的士兵还有御林军一起堵在了那里。他们只能绕大圈子从枫糖镇旁边的界桥渡过诺哈特江。


  她才离开皇城、住在凌霜堡不到一年,比奥福特那家人就又叫她回去。世子门罗说他的登基大典马上就要举行,希望瑟西能尽快到达皇城,并且有重要事情要与她商议。


  她嘲弄地轻哼一声,想起了自己这些年跟这个家族的纠葛。


  


  她在一百多年前便来到了人界。她靠把身边的物什都变成金子来生活,倒也还过得不错。就这样过了二十年,她所在的荷来国忽然爆发了瘟疫,得病的人太多,且都是些平民百姓,根本治不过来,横死街头的人越来越多。本受人们信仰的教会信誉与日俱下,为了转移人群的注意力,教会宣称这一切灾难都是邪恶力量在作祟,是被邪魔附身的人、也就是巫师造成的。从此,一场浩浩荡荡的猎巫运动开始了。无数无辜男女被抓起来,其中多数是女性他们将当众被审判。审判者脱掉他们的衣服,剃去他们的毛发,用长针扎进他们身上的魔鬼标记——斑点、胎记、痣,观察嫌犯是否会疼痛,倘若刺之不痛,亦不会流血,那就被认定为巫师。除此之外,还会对他们使用种种酷刑——鞭刑、断粮断水、拉扯四肢、水刑······硬逼他们招认自己是巫师。倘若犯人不招,酷刑就将无休无止,将他们折磨致死。


  尽管瑟西法术高超,她也不能和捉捕女巫的人起正面冲突,不然她也自身难保。因此她东躲西藏,还要在夜晚受幻术的折磨。没有容身之所的夜晚将格外痛苦,幻象中奇形怪状的怪物甚至具有威胁她生命的能力。她意识到自己必须找到庇护,找到这个国家有能力保护她、让她免受追捕的人。


  她将目光放到了一个年轻的、眼底却满是阴鸷的侯爵身上。他虽少有所成,身居高位,却有种被人压着的抑郁感,还有无可奈何的愤怒。满腔愤懑却无法宣泄的他抽刀向弱者,带着手下士兵四处捉捕巫师。


  她故意露出马脚,被侯爵手下的士兵捉住。可能是看出她的相貌与众不同,当她要求要和侯爵单独说话的时候,侯爵也没有拒绝她。


  她一眼就看出侯爵有心脏病,而且很严重,如果再不想办法治疗,那他就活不了几年了。


  “我可以帮您除掉您所有的仇敌。”瑟西一开口,侯爵看向她的眼神就变了,“我可以治好您的病。”


  侯爵苍蓝色的眼珠直直地盯住她。在那一刻,她就知道,自己有了个强大的靠山。


  侯爵叫做约翰·比奥福特。他本来是一个伯爵,刚刚被晋升为侯爵。他是荷来国的第一个侯爵。这个职称的尊荣和地位的定义都还比较模糊,完全不为世人所知,同期的伯爵们觉得约翰比起升值,还不如说是降职,将他视为笑柄。当时的公爵还是把他当作伯爵来看待,可是国王路易斯四世对侯爵的称呼却一如对待公爵,这让他们很是不爽,于是越加贬低约翰。


  不出一周时间,瑟西便下毒害死了平时为首嘲笑约翰的乔娜伯爵。在这之后,平时对约翰冷嘲热讽的人被她用巫术一一解决。约翰也按照约定讲她安置在凌霜堡,不让任何人发现她的行踪。


  可是约翰的心脏病却越来越严重。她试过种种方法去治疗,却依旧没有效果。可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,她在夜观星象时发现七十一年一度的流星雨即将到来。传闻吃掉星星的心脏能让人长命百岁,青春永驻。可是光是吃掉心脏恐怕也无法挽救侯爵,侯爵的心脏已经病入膏肓,恐怕需要更换一颗心的心脏。


  那就抓回来一颗星星,再把那颗星星的心脏给侯爵换上。一个想法钻入瑟西脑中。


  那天即使是清晨。她也能清晰地看到有一颗流星划破天际,坠落到荷来国中央。


  她用巫术可以在短时间内让取出原本心脏的侯爵依旧维持生命体征。在手术途中,她把冰块放在男孩身子底下,把浸有她特制迷药的棉球放在男孩的鼻子下面,好起到麻醉的作用。这种迷药能起到致幻作用,人会进入幻境之中,难以脱身,可男孩还是醒了,她企图亲自用幻术控制住男孩,却没有成功,只能让旁边给她打下手的仆人把男孩勒得晕死过去。


  手术之后,他们把已经没了气息的男孩丢到了诺哈特江里。


  换了心脏的侯爵变得格外脆弱,尽管还是二十多岁的面孔,但身体已经十分虚弱,收一点风吹草动都不行。刚换完心脏的三个月他只能躺在床上,生活无法自理,瑟西每天给他熬制药剂,贴身照顾他。后来侯爵的身体情况渐渐好转,可以下床走路了,精神也越来越好,但是瑟西依旧得一直跟在他身边照料他。


  没有了竞争对手的比奥福特很快就被升任为公爵,当上了首相,迎娶了路易斯四世的女儿,在荷莱国俨然是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的地位。但是瑟西并不安于现状。她认为只要是比约翰·比奥福特地位高的人都能威胁到她的安全。她的靠山必须是整个王国地位最高,权利最大的人,她才能安心。


  因此她旁敲侧击地鼓动比奥福特造反。满怀野心的约翰·比奥福特很轻易就被她说服了,觊觎起了王位。但是现在他还不够强大,不足以去争夺王位。


 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,瑟西惊恐地意识到自己的脸上的皱纹在加深,她在渐渐衰老。她试了各种方法让自己的容貌重新恢复往日光彩,但是都没有效果。她想起来年轻女孩的内脏有维持容貌、永葆青春的作用。于是她让比奥福特给她抓年轻的女孩,约翰·比奥福特觉得直接将街上的女孩抓起来会引起别人的怀疑。于是就以猎杀女巫的名义,让原本平息下去的猎物运动再次掀起高潮。


  瑟西把抓回来的女孩都变成猪,关在凌霜堡的猪圈里面,每过一段时间就让厨子给她做顿猪肉大餐。她的容貌因此变得再次年轻,且越加美艳。


  江夏的郑予安公爵起兵造反,路易斯四世前去江夏抗敌。瑟西让约翰先按兵不动,直到双方都损耗了大部分兵力,士气疲软之时,约翰再发兵袭击他们,一举成功。之后约翰·比奥福特攻破了皇城,坐上了皇位。他称王之后先灭了郑予安满门,再把路易斯四世的亲眷全部杀死,连自己的妻子也没有放过。


  这下,瑟西如愿以偿了。约翰已经不需要她的照顾,她便回到已经空了的凌霜堡。在那里当上了凌霜堡堡主,过上了与世隔绝的生活。


  如果约翰能一直再皇位上坐下去,她也可以永远安心地在凌霜堡生活下去了。可是就这样过了三十年,约翰从未见老的容貌已经让所有人起疑。百姓对此议论纷纷。比奥福特家族内部也因为约翰迟迟没选出继承人,而对约翰·比奥福特心存芥蒂。


  直到约翰·比奥福特的大儿子查尔斯去世了。比奥福特家族对约翰的不满一下子爆发了,约翰·比奥福特的二儿子、大女儿(也是查尔斯的遗孀)强烈要求他解释为什么他八十多岁了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,而他的大儿子却已经去世。


  约翰在他们的压迫下只能说出关于自己心脏的秘密。从此,比奥福特家族达成了一项协定。比奥福特家族的每一任国王必须在合适的岁数选择出自己的继承人,之后强制退位,将他们身体中的星星的心脏传给下一任继承人。为了不让这颗心脏传给外人,比奥福特家族内部开始乱伦。


  瑟西回到皇宫,按约翰以及他家人的指示把约翰的心脏移植给他的继承人——托德·比奥福特。当她把那颗心脏从约翰的胸腔中取出的一瞬间,约翰·比奥福特年轻的脸庞瞬间变得苍老,他的皮肤凹陷下去,整个人变成了一具干尸。


  被移植完心脏的托德的后遗症比当年的比奥福特严重得多,可能是因为他在移植心脏时就已经六十岁了的缘故。托德在床上修养了半年,才能勉强走路,每天把药当饭吃,吊着一条命。他的记性也越来越差,经常坐在皇位上,听诸侯进言也不时打断对方,让对方复述一遍已经说过的话。瑟西留在他身边照顾了他十四年,他的身体是没什么大问题了,但是开始出现失忆的症状。这七十年来照料比奥福特一家人的日子让她烦不胜烦。一见托德几乎不需要她在身边照顾了,她便回到了凌霜堡。


  她意识到这颗星星的心脏正在渐渐衰竭,因此托德才会那么虚弱。就算托德能勉强活下来,下一任要继承这颗心脏的继承人也凶多吉少。要是这颗心脏失去了用处。比奥福特一家人肯定也会抛弃她,到时候,她没有了庇护所,也不能靠吃年轻女子的内脏永葆青春了。


  她需要找到一颗新的星星。她计算着日子,等着那71年一轮的流星雨。在流星雨降临之前,她秘密召集了赏金猎人,照着当年那颗星星的模样给他们描述一通,让他们去寻找掉下来的流星。


  那天晚上,一颗流星果然如约而至。这一场景和当年相重合,让她有些恍惚。


  


  马车的颠簸让她回到现实。车外的人群吵吵嚷嚷。她有些烦躁地用手指敲打着窗沿。


  几天前其中一个赏金猎人告诉她,他在酒馆里面找到了两颗星星。但不确定两颗星星的真假。昨天他又来信,很确定地说他在枫糖镇又碰到了那两颗星星,他们和李候住在同一家酒店,看样子是要一起前去皇城。


  那天晚上她明明看到只有一颗流星。哪来的两颗?这人不会是认错了吧。她暗想。


  为什么又插进来一个李候?是巧合还是李候也知道流星的存在?不可能,人界除了比奥福特家族,怎会有人知道关于流星的秘密。瑟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。但是这个李候她在离开皇宫之前有所耳闻,三年前他的父亲李承彦去世之后他便继承了父亲的衣钵,才二十岁便当上李家家主,成为李公侯。连年抗击北方敌国入侵,战绩显著,拥有荷莱国军事实力最强的军队。其他的公爵都要敬他三分。


  听说他在江夏全面禁止猎巫。


  这个人倒有意思。瑟西若有所思。


  


【未完待续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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